文学悦读 | 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谷崎润一郎奇异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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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旗下文化品牌，创始于 2013 年，坚守人文性，学术性和思想性，关切历史和当下，致力公民性道德观念的成长，其理念是“成为更好的人”。

“新民说”，自创办以来，作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集团成员之一，旗下图书屡获各类机构，媒体机构 “年度十大好书”，品牌影响力日增。曾获亚洲出版界最具权威性和公信力的奖项之一 —— 坡州图书奖（Paju Book Awards），以及《经济观察报》2016 年度致敬出版品牌。

通讯君与新民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强强合作，共同推广优秀的国内外文学著作。

 

本期推荐作家：

谷崎润一郎（1886~1910）

日本著名的小说家，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春琴抄》、《细雪》，被日本文学界推崇为经典的唯美派大师。

谷崎润一郎是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早期作品追求从嗜虐与受虐中体味痛切的快感，在肉体的残忍中展现女性的美，故有“恶魔主义者”之称。中后期作品回归日本古典与东方传统，在与诸多社会关系疏离的背景下，幽微而私密地描述了中产阶级男女之间的性心理与性生活。谷崎的小说世界充满荒诞与怪异，在丑中寻求美，在赞美恶中肯定善，在死亡中思考生存的意义。他的散文世界则洋溢着浓郁的日本风，耽溺于阴翳的神秘、官能的愉悦与民族的风情。

（向上滑动启阅）

《西湖月》

（日）谷崎润一郎  著

陈龄  译

吃罢晚饭，从饭店背面的码头乘坐画舫出游是在当晚九点左右。船沿着东岸从涌金门往柳浪闻莺方向划行，我坐在船头的位置，满身沐浴着没有丝毫阴翳的天空中的月光。从环绕湖水的重峦叠嶂，水汀上如同女人浣洗过的头发般低垂的杨柳，甚至岸边的楼阁，一一倒映在水中的样子看来，大体可以想象出今宵的天空是多么的晴朗无边。从前，观赏浔阳江边甘棠湖的月亮时，记得眺望过雄伟的庐山山容清晰地倒映在水中，今晚的月色比那时更皓朗，并且湖的宽度也远胜于甘棠湖。即使并非如此，水面也会在这样的晚上显得比实际宽阔。

随着船渐渐远离陆地，涨溢在我前方的湖水像是膨胀的腹部从湖底隆起，逐渐将湖岸推向遥远的彼方。在这里需要略加说明的是，西湖的风景之所以美丽，主要是因为湖水的面积并非洞庭湖和鄱阳湖的那样广大，却有着一眼望去尽收眼帘的苍茫，和周围优柔的山地丘陵保持着极为恰当的调和。如果论其雄壮确也雄壮，论其如同箱庭确也如同箱庭，其间点缀着湖湾、长堤、岛屿、鼓桥，既富于变化又像展开了一幅完整的绘画，所有的一切都同时跃进你的双眸，此为这个湖的特点。

即便是今晚，随着船的前进，虽然可以感觉到湖面无限开阔起来，但陆地绝不会隐藏到地平线的后方，而其实岸边的山峦也好，森林也好，反倒让人有种比地平线更加辽远的感觉。举头环顾四周的陆地后再注视眼下，进入我视野的就只剩一片水波，仿佛船不是在水上行，而有种逐渐沉入水底的感觉。假如人真的可以以这样的心境，随着荡漾的船儿静静地、恍恍惚惚地沉入水底，就算是溺死也不会觉得痛苦，投身其中也不会觉得悲哀吧。况且这里的湖水，或许是月光的缘故，宛若深山老林里的灵泉一般清澈透明，如果不是行船的倒影映在如镜的水面，简直可以清楚地看见水底，而几乎辨不清哪儿是空气，哪儿是湖水。

横躺在吃水颇浅、如同草鞋般单薄的船上，平稳地行进在水空相接的平面上的我的身体，可以说时而完全潜入了水的世界，却不可思议地没有被沾湿。将脸伸出船舷直视水底，水至多一两米深。林和靖所咏“疏影横斜水清浅”指的大概就是此湖，“水清浅”的意味和美感，只有这样望见水底的时候才可体会。我刚才说“宛若深山老林里的灵泉一般清澈透明”，可单单这个说法，并不足以表达此时的感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里一两米深的湖水不仅似灵泉一般清洌，更有一种异样感，有着山药泥一般重厚的润滑和糖饴一般的黏稠。将几滴湖水掬于掌心，再将之曝于空中片刻，其在冷月的光照下会像水晶一样凝固吧。我的船橹不是在凝重的水中轻快地划行，而是在滑溜溜的水中揉搓着低徊前行。船橹时而离开水面，闪着青白粼光的湖水就会像一幅罗绸紧紧缠绕其上。虽然说水中含有纤维有些可笑，可此处的湖水却让人感觉是由一种比蛛丝纤细、富有强韧弹性的纤维构成。

虽然总而言之可以说是一汪美丽清澈的湖水，但并非是轻快的，而是包含着钝重气息的湖水。产生这样的感觉是由于水底密密麻麻生长着如同苍苔般细密的藻类，反射出如柔软的天鹅绒地毯般墨绿色的光泽吧。其实没有比非常精巧、有着足以让人惊讶的美丽光泽和滑润的天鹅绒更适合形容它的了。而天空的月亮女神为了使天鹅绒的质地越发光亮，就用无数根长长的银线编织成一望无际、蜿蜒逶迤的波纹。假使人间也有如此美丽的锦缎，我甚至想将它披在东京我最喜爱的女演员 K 子的肌肤上；假使此湖住着仙女，缠裹她的披风，必定也是这天鹅绒。由于底部很浅，橹偶尔也会无情地搅乱天鹅绒的表面，宛若尘埃倏忽间随风飘起，混浊的淤泥描画着圆圈，如烟雾般在水中氤氲浮动。

从柳浪闻莺前划过的船儿，转舵朝西驶向了湖心。左岸黑魆魆聚集的一片低矮丛林可能是桑田。再往右岸看，——船在不知不觉中掉转方向，怎的就眼前四周豁然开朗，宝石山的保俶塔像是渐渐隐没的桅杆，在遥远天空的淡淡烟霞里隐现。左边葛岭的山麓，那灯火闪耀处，就是新新旅馆吧。从这里放眼望去，湖面辽阔直伸向对岸，西湖犹如大海。可如果说是海，水面又显得过于平静，几乎看不到波浪。可以想象我的躯体如蝼蚁般渺小，被搁置在硕大的大理石圆盘中。记得孩童时代，在原野的中央，闭上双眼转上几圈再睁开眼睛，就有这种天高地远、广袤空疏的感觉。但比这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无论你行到何处，水始终不足一米，或者说最多只有齐胸的深度。此时我深深感到西湖不是湖，而像一个大得惊人的池子。若是

巨人制作箱庭，定会做成像西湖一样。此湖之所以这般静谧，并且湖面可以清晰倒映出各种物象的影子，终究是因为水底如此之浅，以至难以形成可以称之为波浪的东西吧。就像盆里也可映照出山影，即便深度只有一米，水毕竟还是水。以正面葱郁耸峙的孤山翠峦为首，左边是低矮连绵，犹如女性优雅起伏的曲线的天竺山、栖霞岭、南高峰、北高峰的崇山峻岭，仿佛即将融化在月光里一样朦胧消泯，却将其身影逐一倒映在水中。眺望那庄严的身姿，我怎有余力去想象这湖水底部的深浅呢。

“喂，船在这里停会儿吧。”

船划到离湖心亭还有七八百米处时，我忽然说。船老大困惑不解地将操动的橹放下，在船尾坐了下来。画舫像失控的小船，在湖上缓慢地画着圆圈，随波漂荡起来。左舷近旁雷峰塔修长的形影映入水中，好似鳗鱼轻捷地洄游着。其他物象皆静止不动，如果说有动静，那便是塔左侧的高空中，一点点向右挪动的圆圆月影吧。远处孤山山麓文澜阁方向燃烧着的红红篝火依稀可见。侧耳倾听，死寂的底下，不知何处传来了微弱的笛声……

我忽而俯首望向水面，是怎样的一种造化，那般清澈的水底，由于表面像玻璃一样发光，竟也看不清楚了。不过，我还是试图定睛凝视，虽然没有一丝微风，恰如积水被地震撼动，湖面宛如绉绸的细波极其神经质地惶惶打着哆嗦。

我们的船儿再次缓缓划动起来，大约是在过了三十分钟以后，从湖心亭和三潭印月之间穿过，往右望见小岛阮公墩，继而划向将湖分割成东西两半的苏堤。长长的堤坝上随处可以看到桑田，其间点缀着排排杨柳树，树上繁茂地生长着湿润水灵的叶片。相传苏东坡所建的苏堤六桥中，从左边数第一座的映波桥和第二座的锁澜桥虽隐蔽在树荫里，第三座的望山桥和第四座的厌堤桥却在我们船行进的方向形成了弯弓的形状。

“喂，你从那个望山桥的下面钻过去，把船划到对面的湖去。”

“划到那边也没什么可看的。再说对面水浅，湖底长的都是水草，船不容易进去呀！”

船老大露出有些不情愿的神色。

“不容易进去也没关系，能到哪儿就到哪儿吧。”

我这样催促着，于是他勉勉强强把船头掉转向了望山桥的方向。

藤蔓缠绕的古石造拱桥将它的圆弧形如实地投影在水面，船就从那正环中间穿过去。正从桥下通过一半的时候，船底骤然响起了沙沙的聒噪声。原来正如船老大说的，这一带长着茂密的长藻，仿佛被风轻揉的芒草一样随波摇曳，又似耙子般粗暴地抓挠着船底。不过，再前行不到二十米，水藻渐渐稀疏，水又稍稍深了起来。正在这时，离船约莫两米的水中，像是有个白色的东西轻轻地漂浮着，船划近一看，只见这里以藻为褥，横卧着一具女子的尸骸。透明得胜过玻璃的清浅湖水哗哗地朝仰卧着的脸上涌来，月光射穿上头，比在空气中时愈发鲜明地聚焦在她那年轻的消亡的容貌上。女子分明就是从昨天起在火车上、在清泰饭店的阳台上屡屡见到的那个美丽的姑娘。从那紧闭的双眼、交叉在胸间的双手、安详地横躺着的姿态可以判断，恐怕她是下定决心要自杀的。尽管如此，她的表情中没有丝毫苦闷停留，让人不由得怀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莫非她并未死去，而是安然熟睡着，脸上绽放着既沉稳又生鲜的光彩。我从船舷上尽可能向外探出半身，将自己的脸凑近死尸的面部。她高高的鼻梁几乎与水面齐平，仿佛气息可以触到我的领口。虽然她的轮廓如雕像般太过生硬，有点美中不足，

但因被浸润了，反而显出人特有的柔软。黑暗中，就连苍白的血色也像洗掉了污浊似的，透着清冷的白色。还有那绸缎上衣的青瓷色，也被朗朗的月光夺去了青色，闪烁着如同鲈鱼鳞一般银色的光辉。

忽然发现在她胸间的左腕上，那块今早我也曾看见过的小小的金手表指示着十点三十一分，仍然在生生地镌刻着时间。细微的表针咔嚓咔嚓地走动着，于水中赫然在目，由此可见，这是怎样的一个皎洁的月夜，连读者也不难想象吧……

本文节选自谷崎润一郎的《异国绮谈》

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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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短篇集》收录了谷崎润一郎初登文坛、创立“恶魔主义”风格之经典名篇。读者可从中探索谷崎创作泉源、破解其风格密码，亦可追溯耽美文学在发轫之初的形态，进入日本文化独有的审美体验，为日本文学、文化爱好者与研究者必读之作。

《犯罪小说集》则集中收录谷崎润一郎七则代表性犯罪故事。其独白式犯罪絮语、耽溺的感官白描、对人性深渊与世界暗面的凝视与思考，被誉作日本犯罪文学的原点。本书在小说技法上也多有开拓，人格分裂式的告白体叙事，剧本形式的对话体小说，或是现实生活与戏曲故事巧妙嵌套的多重结构，在文学史皆极具开创性。

《近代情痴录》则收录谷崎创作于青年至中年间的六篇官能小说，融浪漫主义手法与古典式哀愁于一体，于阴翳中发现美的存在，从迷狂处展现生命热力。

《异国绮谈》日本近代小说家谷崎润一郎受东方传统文化影响很深，尤其向往与喜爱中国文化。他曾于1918年与1926年两次拜访中国，回国后，他感怀于中国风土人情，深深为之所着迷，创作了一批相关的游记、小说和随笔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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